芬梨道上

[东凯] 再见二丁目

*rps，瞎写，丧。体验式写法终有一日会搞死我自己。

*可能和《流泪眼望流泪眼》有一点联系。

       四月份的日本，没有人会对大片大片烂漫的樱花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   河岸两边樱花多得像烟雾，又像云，粉的白的蔓延开去。堤边总有很多游人赏樱，毯子一铺，朋友、家人、情侣，坐在树下谈天说地。包装精美的纸盒蛋糕，速溶咖啡，各种说不出口味来、五彩斑斓的糖果。路过的时候遇到一个很乖的小男孩，我帮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风车，他对我说了谢谢，还给了我一颗桃子味的奶糖。

       粉红色的，像樱花。我摸了摸他的头，看着他甜甜地笑着跑开，跑回了父亲身边。他的父亲抱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孩子，远远地对我笑了笑，点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   小男孩回过头，害羞地笑着对我摆摆手说再见。我也蹲下来，对他说再见，看着父子二人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   真好。

       日本人很有意思。你跟他们说英语，他们会下意识紧张得很，盯着你看唯恐错过了任何一个词，让我想起十多年前读书的时候，考一场没有复习过的试时的场面。然而我的日语又不过从前为了拍戏零零碎碎学回来，比旅馆老板娘的中文还寒碜，只好眼神加手势，中文英文加日语地交流。带来的翻译头几次还惶恐得很，我告诉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，没事，我就是出去走走。

       礼貌，客气，生疏，然而友善，这边的人不至于熟络热情得你惶恐。来到这边之后，我突然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就融入了这边的氛围，也许对于散心中的我来说，这种客套距离正正就是我想要的。

       温泉，樱花，悲壮的武士道，似乎总在山头，距离凡世很远的寺庙与宫殿，衣着入时、妆容精致的女学生，素面朝天、衣着朴素的妇人，一颗颗碎片构成了我对一个城市的印象。

       周末去了一趟上野公园。四月的东京依然很冷，行人都是大衣加围巾地搭配。“啊啦，”老板娘的中文听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，听说我要去赏樱，“可惜了，天气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还是冷，还是没有太阳的阴天。不过冷有冷的好处，裹起围巾会有种全世界都紧紧拥抱自己的错觉。让我想起武汉的冬天，风大，有点潮湿，但冷到了极点，反而会觉得温暖珍贵又喜人。

       只要给我一点温暖，我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有阳光了。太容易满足了，可能不是好事。

       柴犬四只腿短短的，真傻，吭哧吭哧地跑上来对你示好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人一瞬后又舔舔舌头。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学生，牵着蓝色的绳子对我笑着点点头，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。我会的日语再少，还是会说一句——“我不会说日语”的。女孩子脸上的失望神情一闪而过，颔首思索片刻，又说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"Sakura... This, means sadness."她侧了侧头，似乎很努力地在措辞，柴犬看着主人为难模样，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，“Hope you have a happy day.”

       她大概没有认出我。

       女孩子离开之后，我捡起一朵落在岸边的樱花。日本人的悲壮也会寄托在樱花上，一朵脆弱，千万片齐放却有点拼尽一生只为一日的壮烈。是要一生平平淡淡地过，还是干一次轰轰烈烈的大事，即便是粉身碎骨，凋零遍地，我一边沿着堤岸散步，踩着大片雪白花瓣，一边想，我想我还是希望自己是前一类人。

       日本人崇尚一期一遇。一生中遇到一次最美味的酒与菜，一生中只爱一个人。很多年前，我有个老同学，大学快毕业了还是孤身一人。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崇尚“一期一遇”，要么不恋爱，要恋爱就要和爱人白头到老。

       那时候我们都笑他太理想太天真，后来兜兜转转，消息几番周折传到我耳边，才知道老同学毕业不久顺利成家立业，妻子贤惠孩子懂事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天关顾专一而情深的人。有些人徘徊花丛半生依然孤独终老，有些人守着一个人也能幸福美满，也说不清到底是运气还是性格的缘故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一生人也许只得一次能看见樱花满开。

       在这里，也许大家都可以做一个普通人。朝九晚五，有樱花的时候赏花，有热酒的时候喝酒，把握每一个值得让人感动满足的瞬间。拉面店的老板娘递上的一杯热热的绿茶，插着袋经过小镇商铺，听到从里面传出的一首耳熟的老歌。甚至深夜回到，街边一盏昏暗的路灯，映着低垂的樱花，流云雪白，我也觉得开心得很。

       像是有人等你回家，或是欢迎你来临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，我还是快乐着的。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久，早就忘记了那种明知平凡，明知微不足道，依然会为一件小事感到满足。

       我特别喜欢天气还冷着，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塞着耳机听歌，天南地北，乱七八糟地听，尤其喜欢听些与此情此景有关的歌。播放器放到一部很旧的日剧主题曲，我还记得它当年大火的时候，我还在念书，印象最深刻的镜头莫过于男女主角在街口道别，他们说了一句再见，又转过头说一次再见，他们以为对方已经走远了，分别转过头去，发现对方也在回头。“再见。”他们又说了许多，许多次。

       即便是以为彼此要分别的时候，每一次回头都能发现对方在注视着自己，有人在守望、等待自己，是一件非常，非常幸福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电视剧最后，他们并没有能在一起。一期一遇，樱花盛放过后又凋零，永远留在人们心里的都是满开璀璨的一刻，也许并不是坏事。

       下一曲，又是首与日本的歌。是首粤语歌，讲的是日本，旋律却很有点中国古典风格的意思。歌手温柔声线里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寥落与无奈，

       “原来过得很快乐，只我一人未发觉。如能忘掉渴望，岁月长，衣裳薄。”

       顺手点进评论。歌曲的故事是，一个人在东京街头等他的爱人，期待已久，仰首盼望，最后却收到了爱人说“不来了”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等到他的爱人。

       我把手机塞回了口袋，把口罩扯高了一点，恰好能挡住发红的鼻尖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，大概是没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无论于什么角落，不假设你或会在旁。我也可畅游异国，放心吃喝。”

       给这首歌点了个小红心，我会记得的。记得这首歌，站在东京的路灯与樱花下听它的心情，记得这个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听说你现在一切都好，我想，那也是好的。幸而我也像那个故事里的人一样，没有再等下去，回头一看，从最后一面再到今日不过四个月多一点，却总疑心印象淡薄至此，理应是上辈子的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那日我说“有空一起喝酒”，说再见，但其实并不想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上辈子也许是百年前，所有能说的，不能说的，共同成了百年前的那两个人拥有的回忆，他们会永远幸福的，我想。即便艰辛，即便黑暗，即便朝不保夕，都是幸福的。

       只要想着他们也许真的存在，真的守候终老，替今生的我们俩平安幸福，我就觉得心满意足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能有人陪你走一程，那是幸运。没有的话，那就是命运，也可以一个人继续走下去，一花一木一草，一首歌，一杯茶，一颗糖，都足够让我感激活着有多好。

       我掏出口袋里，那个和父亲一起出游的小男孩给我的糖果。桃子味，又酸又甜，真好。

       畅游异国，放心吃喝，再找寄托。

       是时候要重新开始了。

       Fin.